靠着盲杖走出校门,在路上敲敲打打的11岁女孩高雅,每一次的“独自”回家,不亚于走过雪山草地。她一人在径直前行,我们肃然起敬;她不慎走偏,我们的心提到嗓子眼来;她在“死胡同”里走不出来,她还没有哭,我们的眼睛早已通红。
当这样一种并非惊天动地,却牵动人心的行走进入孩子母亲眼中时,她内心会是什么感受。我们看到,跟在盲童身边的母亲于玲,她在坚韧地观察,纠心地等待。就是孩子此刻碰得头破血流,她似乎也不能出现。
如今,刚刚走路的孩子不慎跌倒,父亲或者母亲不去立即扶起和呵护,而是让孩子自己爬起来,我们就会给这样的父母点赞。但是,比起盲童的母亲于玲,简直太小儿科了。此时的盲童,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独立行走。怎样的慈爱,才能造成这种无比正确的错觉。
当年,弱冠之年的史铁生无奈坐上了轮椅,每天由母亲推进清冷的地坛林荫道上。此时,母亲必须马上在儿子眼中消失,任由儿子一个人在这儿发呆、冥想、自寻烦恼。不放心的母亲,对处于极度困苦甚至绝望的儿子,是守之不能,不守不甘。母亲忧虑的目光,只好小心翼翼地藏在墙角后边,惟恐被儿子发现。即使突然目光相遇,也要装做“偶遇“。史铁生,就这样在这里思考天地,拷问人生,多年之后,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。
盲童的母亲,同样想到孩子更远的未来,才选择“残忍”地隐身。对处于困境的孩子,举手之劳也不伸手,而是请求路人代劳。当孩子走过“雪山草地”,母亲才恰到好处地与孩子“偶遇”。然后,大手牵着小手,让哭泣过的孩子,在妈妈面前,绽开笑的容颜。
像盲童妈妈于玲这样伴随孩子“独行”,相信很多父母都这样干过。那是在儿子刚四岁时,我们让他独自送元宵,到将近两千米之外的外婆家去。路线虽然都在居民区,还有通公交的马路,但毕竟有五六道弯,并且是在下雨的晚上7点左右。小家伙一手打着伞,一手拧着篓,他知道我们的用意,没有犹豫就上路了。走了一半,忽然风刮大了,一下子把伞吹翻了。儿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尾随在后的我正犹豫时,儿子身边出现一位阿姨,她上前帮助儿子把伞整理好并扶正,抹抹他的头,可能是询问和鼓励的几句,儿子重新上路。当他突然出现在外婆家里时,一家人诧异、赞许。孩子的外婆却在埋怨,怎么让孩子一个人来。
这情境,提前躲在房子后面窗户下的我尽收眼底。没想到,陶醉于成功之中的儿子,突然发现了窗外的我。正在展开的洋洋自得的表情,马上换成了非常失望的大哭花脸。我与儿子的“偶遇”失败了。
然而,儿子那次由得意转失望的哭声,反而为我们对放飞他保留了希望。如果说他12岁离开我们去江北住校,我们还可以偶尔去“盯梢”一下的话,那么,他15岁去国外,我们就没有能力进行“长臂管理”了。除了逼出孩子独立性的成长,就全仰仗一个国家的发展水平,一个社会的公共环境,一所学校的基本保障,以及老师的精心监护。
有些“偶遇”是假的,但用心很真;有些“偶遇”是真的,但应对有假。如何对待盲童,体现父母的素养,更体现社会的文明水平。只有视力正常的人看得见盲道上的种种路障,才会有盲道的畅通,盲童们才敢于走出来。只要我们与盲童的每一次“偶遇”都恰到好处,并成为一次善举,千万个于玲母亲就不再担忧,千万个盲童就会走进更加广阔的天地。
眼睛明亮的孩子,在他们人生的路上,其实也有很多的路障。与他们“偶遇”的,很难说总会是他们的父母,而是父母之外的其它人。但愿那些看见了行走中的孩子,不停车也不减速的司机,或者只顾自己前行,把“偶遇”掩饰起来匆匆而过的行人,或者那些只为方便自己,不惜让孩子们行走困难的任性的人,能够看懂这条新闻,反躬自问,从我做起,成为年轻人行路上的天使和保护神。(易国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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